[推荐]一堵墙的爱情

船长

　

一堵墙的爱情　　　文 /紫旭棠

　

在这个爱情泛滥的年代，也许我的爱情微不足道，可是我还是想说一说，别笑，真的，我沉默得够久了，就算我只是一堵墙，我也有我爱的权力。 　　     　　我出生后，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后来新主人来了，是一对刚刚结婚的年轻人。他们给我穿上了新衣服，是那种温暖的淡黄色。我喜欢这件新衣服，就象喜欢这对新主人。每日里我默默地看他们甜甜蜜蜜地过着日子，有时吵架，有时亲密，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了，可是有一天他们替我换了一件新衣服，我身上一下子开满了一朵一朵淡蓝淡紫的花，美丽得我几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副画；然后一张小床贴在了我的身旁，小床的床围上是一只只蹦跳着的绵羊，看了都会让人有个好睡眠。 　　接下来，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来了，那个温暖馨香、白白胖胖、娇娇嫩嫩的小男婴，好可爱，可爱得我都想去亲一口，可是怎么可能，我只是一堵墙而已。 　　于是我的生活里有了新内容，我看着他一天一天的变化。看他在小床中睁开天使一样的眼睛，看他小脸蛋上的无穷变化，打呵欠，微笑，嚎啕大哭，天，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他的哭更让我心痛的了。 　　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人类和我有多么大的不同，我数年如一日地站立，除了偶尔换了一件衣服，而他不，他是每天都在成长都在变化、活灵活现的小东西，他笑起来如春花绽放，别不相信，我见过的，在我的脚边就有一个小花坛；他哭起来淋漓尽致，象我曾经经历的一场大雨，让我都从心里面湿起来；他调皮起来让我心里喜欢得要命，喜欢他两条小腿象蹬车轮一样乱踹撒欢的样子…… 　　还有，还有，好多好多，不知该如何形容一个婴儿，不，他早已不是一个婴儿了，很快他就长大了，我竟然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当我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到别处才发现这世界变化如此之快，我竟然沉醉在看他的喜悦中忘了时间。 　　其实时间于我本没有多大意义，可对他不同，那一日，正听主人夫妇在另一个房间议论他已经快满一周岁了，他却从小床中醒来了，只有我默默地看着他，不同往日，他没有哭没叫没闹，以至于他的爸爸妈妈仍然在外面说着话没有发现他醒了。他翻动身子坐起来，天使一样的眼睛四处看看，我只是一堵墙而已，从不知道天使应该是什么样子，可是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我就喜欢用它来形容他了，然后他的小胖手一下子抓住了栏杆，奋力的拱他的小屁股，看样子象要站起来，多危险呢，会从小床中掉下去的，着急，然而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他，晃晃悠悠。突然他一拧身一下子将整个小身子扑到了靠着我的这一边，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而且，而且，他整个小身子全部都在我怀里了，那么柔软，那么温暖，我突然有流泪的冲动，我不知道，我这算什么，是爱吗，身体里面只有水泥沙子砖石甚至钢筋的墙也会有爱情吗？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好快，他很快就会走了，会说话了，上幼儿园了，上小学了，小床早已经装不下他了，他转移到了那半边墙边的单人床上，而小床也换成了一张可爱的写字台，温暖的灯光下，我总是陪着他做作业，他把他的身影映到我身上，就仿佛在和我拥抱一样。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一堵墙的爱情，还能要求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他上大学住校了，这是如此漫长的分别，每天每天我都在心里面默默地思念着他，怀念若干年前他那么全心依赖地投到我怀中，怀念他刚刚学会拿笔就在我身上又涂又划，甚至怀念他发脾气时拿我撒气，用足球砸在我身上的情景，一堵墙，我不怕疼痛不怕弄脏自己，我只是欢喜着被他需要，即使，他只把我当做撒气筒，更何况，偶尔地，他出神地想某些问题时还会轻轻靠在我怀中，我说过的，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终于盼到他放假，那天他一回来，就直扑向了我，我多么激动啊，原来不只是我在想他。可是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枚钉子？一个相框？那相框中美丽的姑娘是谁？他利落地把那枚钉子刺入我的身体，我只是一堵墙，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感到无比地疼痛？他退后一步用那样含情脉脉地眼光看着我——哦，不，不是看着我，他眼里看到的，只是相框中那个美丽的姑娘。 　　一堵墙的爱情注定是这样的，永远没有回应，谁让我爱上的是一个人呢，也许我爱上攀在我身体另一边的长着可爱小喇叭花的牵牛花要容易得多，她不是没有表示过，然而我拒绝，因为我的心，早已让这个我看着长起来的他填得满满的，满满的。可是，他爱的不是我，是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象被撕裂一样。 　　我慢慢明白这是一场多么无望的爱情，有一天，看着他熟睡的脸，恍然又记起那个让我一下子爱上他的拥抱，然后我发现，自己还是那么那么爱他。 　　他在的日子，心酸而又幸福地注视着他；他不在的日子，思念，回忆。当这段爱情在心中翻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如果可以，我要为他做任何事，而不仅仅是为他遮风挡雨，也不仅仅是让他靠着我想心事。你相信吗，一堵墙的心里也会这样柔肠百转，整日里满满的都是他，早已忘了自己。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她。他们亲密地坐在我面前，说着笑话，我就这样看着，看着，奇怪的是，我的心虽然还是一扯一扯的痛，却那么高兴地看着他们，祝福着他们。 　　女孩儿说我们结婚后就换个房子吧，你看这墙都什么样了，太老了。啊，她在说我呢，还用她那纤细美丽的手指向了我。他一定会反驳吧，不，怎么可以，我从这里长大，这堵墙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依靠。可是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大惊，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看看自己。 　　天，这还是我吗？我记得在他来之前我穿了一件开满淡蓝淡紫的花朵的新衣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是他上幼儿园时吧，我重又穿回我那件雪白的长衫，清洁美丽，即使他在我身上的涂鸦，也是恰到好处的点缀装饰啊，可是现在的我，什么时候布满了这细细蛛网一样的皱纹，还有斑驳陆离的一块块的黄印，什么时候雨水能透过我的身体了，我竟不知道，我早已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原来原来，时间也会在我身上留下脚印，我本以为自己只是一堵墙，永远也不会老去的墙，我会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结婚，生一个和他当初一样可爱的孩子，然后看他也变老，一直爱他，守护他，默默的。可是我比他先一步老了，老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是啊，天若有情天亦老，很久以前听女主人念过的诗，何况我只是一堵墙呢。 　　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悲伤了，那天，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从此闭上眼睛，不再睁开，我的爱情已经不能再给他什么了，我要离开了，在他离开我之前，能看到他幸福我也就满足了，既然我给不了他幸福，那么我也不会阻碍你。祝你幸福，我的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后记： 　　终于这片老楼要拆迁了，当那面还攀爬着一大片牵牛花的美丽的墙倒下时，他正携着他的妻从附近的医院出来，妻子怀孕了，例行的身体检查，他说，你瞧，那是我在认识你以前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呢，还真有些不舍得。 　　而不远处的音像店中正飘来那首歌，很爱很爱你。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 　　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 　　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地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看着她走向你，那副画面多美丽 　　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 　　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 　　作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