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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血色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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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17 14: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血色雪花     

  昨夜的雪下得很大。林航尽管起得很早,到培训班时还是迟到了。
  学生们都已经在位置上坐好,埋头画一张新的头像作业。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和方辰说着什么。林航经过时随意望了一眼。女孩很小,大约只有十七八岁,长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子,背着一个很大,略有些老旧的草绿色画夹。
  林航,方辰叫他,帮忙拿一张纸。他拿了一张四开的水粉纸过来,找了一个稍好的位置支起画架,又帮女孩在画夹上钉好纸。
  谢谢老师。女孩抬起头仰望着他。
  不客气。你第一次来?
  嗯。我叫戴绮。
  你先尽量画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姓林。
  她打开带来的笔盒。林航看见一排削好的铅笔,都露着半寸左右锐利的笔尖,象一盒整齐排列的小士兵。
  
  下课后,林航照例坐公共汽车回家。路不好走,车开得很慢。有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都戴着绒线帽子和围巾,穿厚厚的羽绒服。男孩扶着女孩的腰。女孩不是很漂亮,但两个人看过去是平和温暖的。
  他想起安桐。上学的时候,经常坐公共汽车,她从来不扶车上的扶手,总是握着他的胳膊,或是搂住他的腰,身体摇来晃去。有时急刹车,他不得不回身拉住她,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她只是露出小虎牙调皮地笑。
  那样的日子,多少年了。
  
  他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安桐临走前的那个夜晚。
  你可以不走吗。他象个固执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反复问着。
  我不能,林航。你知道,我们都无能为力。
  他扑上去,抓住她,你不可以放弃吗,为我。
  林航。安桐在满脸泪水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别傻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而已,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这些我不要。我只要你。他的眼泪流下来。泪眼模糊中,他看见已经收拾好,放在门口的行李,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没有人可以帮助他挽回,已成定局。他用拳头顶着自己的额。孤独和恐惧瞬间包围了他。
  
  戴绮总是沉默着的。她很早来,支好画架,很迅速就能精力集中进入作画状态,作品简洁大气。如果不出意外,她肯定能考进美院。方辰这样说。林航注意到,方辰经常在戴绮身边转悠,但是话题似乎也只能局限于专业范围之内,她的冷漠让人无隙可乘。
  那天下课后,方辰和林航去吃火锅。要了啤酒,闲聊中,方辰突然问道,林航,你觉得戴绮怎样。
  不错啊,很有天分,而且非常勤奋。
  我说的不是这个。方辰一笑,我觉得自己好象喜欢上她了。
  林航惊奇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啊,你比她大十岁呢,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罢了。
  方辰不以为然的摇摇手,如果她真考进美院,那可就名正言顺的成了我的学生,到时候,咱们走着瞧。
  林航默默地埋下头吃东西。他讨厌方辰自以为是的腔调。更不喜欢他谈论戴绮时的轻浮暧昧语气。那个干净的小女孩,他觉得方辰这样做是亵渎了她。
  
  临近高考时,培训班的课程由半天增至全天。下课时,已是临近傍晚。林航背起包正要离开,听到戴绮轻轻地叫自己,林老师。
  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她的脸绯红着,两只手在身前局促地紧握。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光,夕阳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在她纤小苗条的身体上。林航从未看到过有任何事,会令这一向沉默独立的女孩如此一筹莫展。他用带了一点鼓励的温和眼光,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明天,就要交学费了。林老师可不可以先借我一千块钱,等我爸爸的钱汇来了,一定还给你。
  她的脸更红了,头很深的低下去。林航怜惜地看着她。她一定是那种轻易不开口恳求别人的女孩,这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显得无比艰难。行,没问题。明天你早点来,我把钱拿给你。他看了看窗外,天晚了,走,一块吃饭去吧。
  他以为她会拒绝。她却站了起来,拿好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地随他走出了教室。他带她到了美院附近的一家餐馆,服务生送上两杯花茶。他微笑地看着她,说,先喝水吧。这里的饺子很好吃。
  你经常来这里吗。
  在美院上学的时候,和女朋友经常来吃饭。我们就坐在那里。他用手一指窗边的那张桌子。那时,我们的年纪很小,和你差不多。
  可是林老师,你现在也并不老。戴绮轻轻一笑,那你女朋友呢,我们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
  哦,她去英国培训了,一年以后才回来。林航把饺子盘推向她,你肯定饿了,快吃吧。
  戴绮深深闻了一下饺子散发出的热气,真香。她绽放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是林航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舒展的笑颜。他愣了一下,甚至有微微的眩惑。想起少女时代的安桐。那时她是天真纯朴的,和现在的戴绮一模一样。他们没有太多的钱,一顿稍微象样的晚餐就可以激起她最真挚的欢喜。然而时间流转,安桐已经逐渐成长为现实的物质女子,眼神犀利,语言直接,有太多的不满和需求。他知道对这一切自己无能为力。他看着面前的戴绮,她很专一很满足地在吃。他爱怜地微笑了。
  
  七月高考结束后,培训班里有十几个学生考上了美院。戴绮的专业和文化课分数都是最高的,被油画系录取。成绩出来后,培训班的师生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方辰显得特别兴奋,喝了许多酒,红着脸大声说笑,旁若无人的样子令林航很反感。席间他走出餐厅,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又重重吐出。深夜的风温和清凉,星星很亮。空气中有树叶的清香味道。
  然后他就看到戴绮悄悄地走了出来。
  林老师,我要回去了。
  林航点点头。他也希望她早些回家。方辰那只不安分的手借着酒意总是想试图碰触她。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女孩拿出电话本,林老师,可否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林航掏出衬衫口袋里的签字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手机号码。他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看着她上车,离去。她总是背一个很大的包,和她瘦弱的身体很不相称。这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孩,也是个有点古怪的女孩,她明亮的眼睛让人无法遁形,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敏锐洞察力。他一直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抽完了手里的烟。
  
  结束了培训班的工作,林航在家里接了一些零散的广告单子做设计。闲暇时玩玩游戏,上网,或是听音乐看书。除了偶尔去附近的超市采购生活必需品,很少出门。他是很散淡的人,而且稍显孤僻,安桐走后更是如此。房间整天窗帘低垂,除了偶尔的音乐和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通常非常安静。
  有一天夜里,林航面对了一天的电脑,有些疲倦。他想早些睡觉。突然,电话铃在房间里大声响起,有些凄厉的划破沉寂的空气。林航拿起听筒,喂,你好。
  是我,林老师。戴绮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栗,你现在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情找你。
  你怎么了?
  我没事,见面再告诉你好吗。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一家叫梦旅的网吧。你知道的,就在美术馆附近。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放下电话,林航飞快地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换上,打车来到那家网吧。推开门,在烟雾弥漫的窄小空间里,很多男孩子在联网打游戏。他费力地穿过他们的椅子,在黑暗中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戴绮。她蜷缩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穿着一件揉得很皱的粉色布裙子,头发零乱,脸色很不好,有点病态的苍白。
  他看着她,然后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外面冷冽的空气让人头脑一爽。天空中大片灰紫的云朵急速地掠过,看来会有一场雨。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她低着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戴绮。
  女孩沉重地呼吸。她用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林老师,方辰他一直,一直都在说帮我在广告公司找兼职,今天晚自习时,他来告诉我,那个公司老板要见我。
  你去了吗。
  他把我带到一间酒店的包房里。她抬起头,嘴唇上一排细小的深深齿痕。我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他,跑了出来。她的身体突然猛烈地颤抖,象一片寒风中的落叶。林航脱下外衣,包裹住她的身体。她细长的脖子上有青紫的痕迹。他看着她。这个瘦弱的,让人怜惜的女孩。这个背井离乡,只身到异地求学的女孩。她是那样容易让人心底涌动起最酸楚的情怀。他终于抱住她。她用衣服堵住嘴,在他的怀里发出崩溃的哭泣。
  
  雨终于是下起来了。敲在玻璃窗上发出沉寂的声响。黑暗中,她把自己象花蕾般向他绽放。他打开她洁白丝缎一样美丽的身体。在痛苦与欢乐交织的激情里,她仰起脸,林航,你爱我吗。
  我爱你。在恍惚中他回答。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赤裸的胸膛上。
  她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凝视她沉睡中的脸庞,上面有一层浓密的白色小茸毛。她真年轻。象刚刚成熟的果实,在阳光下微微晃动。他很口渴,想去喝水。轻轻下床,打开床头灯,突然看见墙上那幅安桐的大油画。那是他上学时为她画的一张半身像,差不多有一人高。她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不知道身在异乡的安桐,是否知道今夜他怀里是另外一个女孩呢。他颓然坐在地板上,一种绝望的感觉包围了他。安,我怎么办。他喃喃道。
  
  一天早上开信箱的时候,看见安桐的E-MAIL。
  我争取在过新年的时候回来。林航,我想死你了。
  戴绮走到他身边,用双臂环绕住他。是她吗。
  是的。他抚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她要回来了。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他的膝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十五岁认识她,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一起在美院读书,又一起在这所房子里同居。小时候,我家里不宽裕,她买个冰淇凌都要分我一半。她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她冒着大雨,两手空空地从家里跑出来找我。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谎话,哪怕是最小的一件事。所以,我想不出任何不向她坦白的理由。
  她轻轻的吻他。所以我让你有了犯罪感。
  不,不是这样的。你的路本不应该这样,是我引你入了歧途。我经常在想,如果你跟了方辰,结局也许都会比现在要好一些。
  她看着他。他是非常善良的男人。他很努力地在挣扎,想两个都不辜负。可是,他不知道,都不辜负的结果只能是辜负了她们两个。她明白他是爱自己的,尽管怜惜的成分多一些,他也爱安桐,尽管歉疚的成分多一些。她转头,望着墙上安桐的大幅油画。安桐的脸上青春洋溢,神采飞扬。她那时候和自己一样大。她有没有想过,十年之后会有一个女孩,来和她共同分享她的爱人。她对自己轻轻微笑。他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求他来安排自己以后的生活,甚至要求他和安桐分手,都并不是没有希望,但是真的那样做,就保证一定会幸福吗。
  安桐回来之前的一星期,戴绮收拾掉了一切自己在林航家的生活痕迹。她把钥匙放在了餐桌上面。可是在安桐回来的当天,她仍然忍不住来到林航的楼下。林航从出租汽车上接下一个极妩媚的女子,护着她的腰上楼。他没有看见她。她紧紧地用棉大衣裹住自己,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她无声地哭泣。
  
  林航估计得没错,他是不可能有任何事情隐瞒住安桐的。她的反应比他预料中的要平和,愣了许久,突然微笑起来,是吗,她竟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
  这样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她轻轻地说。
  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吗。我们讨论谁会活得更长一些。我说,女人总是比男人更长寿的。你说,不,我一定会活得比你久。我问你为什么,你却始终不对我说。
  后来你告诉我,你怕自己先走,我一个人留下来会寂寞。
  她抬起头,林航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曾经你是多么疼爱我啊,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肯给我受的。林,十年了,功名利禄都是假的,我只有你,没有了你,我的世界整个都是空的。
  虽然这件事的本身,我无法接受,但我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从齿缝里迸出痛楚的声音,林航,告诉那个小姑娘,我会永远永远不放手。
  
  他关上了房门。只觉得心被撕裂得一片片合不拢来。
  在整个事件当中,安桐是没有错的。戴绮是无辜的,唯一错的只有他自己。他是一个失败者,把感情经营得无比纷乱,一败涂地。
  马路上偶尔有汽车缓缓开过。已经看不到行人。他漫无边际地在人行道上走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叮地响了起来。
  林,是我,我是戴绮。
  她回来了,她知道了一切。他说。
  她是怎么说的。
  她对我说,她不会放手。林航沉默了一会。戴绮,你好吗。
  出了一点问题。戴绮的声音微微颤抖,林航,我好象怀孕了。
  什么,林航叫起来,你确定是真的吗。
  差不多是的。她抽泣起来,林,怎么会这样呢,我本来已经准备永远离开你的,我不象带给你任何麻烦。
  别这样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他只得安慰她。他感到心烦意乱,坐在了路旁的石凳上。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学校。我该怎么办,林,我很害怕。
  明天早上我去找你,我们当面商量好吗。
  林。戴绮的声音是凄楚的。答应我,别丢下我不管。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我知道我们是有罪的,上天在惩罚着我们。可是我是如此的爱你,从第一次看见你,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想要嫁给你。想和你地老天荒,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可是我已经知道我们不会有未来。你的人和心都是不自由的。
  
  他不记得自己和戴绮说了多久。直到手机电池耗尽。从石凳上站起来,发现双腿已经坐得酸麻。天空正在飘起大朵洁白的雪花,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他不想,也没有办法回家面对安桐。他更不敢想起此刻的戴绮,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他带给她的伤害,比谁都多,已经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这一切都是谁的罪。他不知道爱情本身也可以带来这样的痛苦。从小习惯了和安桐平和的感情,以为这样就可以是永远。然而戴绮的出现,把他原本自觉完美无缺的幸福搅得灰飞烟灭。她似乎是他命里注定的一个伤疤。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他忽然看见街对面的酒吧,亮着温暖的灯光。也许应该进去喝一杯酒的。这样才可以忘记安桐的泪水,和戴绮的那个孩子。
  他快步向酒吧走去。突然起了一阵强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紧裹着大衣,迅速地跑起来。他跑得实在太快了。他没有看清楚那辆出租车的颜色。
  他被撞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地上。雪已经积得很厚,他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柔软。他看见殷红的血,已经把身边的雪花融化。在这一刻,他真的已经完全疲倦,他想自己终于可以抛下这让人困扰不已的所有问题。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雪依然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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